今晨迷曚中情緒起伏翻騰,夢中的我不知何故惹爸爸生氣。夢中場景以及我與父親的互動一如婚前在家中,母親也如同往昔般在我及父親身邊緩頰。母親勸和的方式照例是要我向父親低頭婉言,而我竟似回到了高中時代反唇相向而又哽咽激動。

這樣激烈的夢被電話鈴聲打斷,友人來電要薛週末幫忙裝設電腦。薛睡眼惺忪地含糊答應,我卻厲聲要他回絕,因為我們已經忙碌負荷到一個極限了。薛猶疑了一會兒說:「但又還有誰能幫忙呢?」殘存著夢中的激憤,我回以「天下所有人的電腦都歸我們管嗎?」這樣的重話,並開始細數我們已接下、該做而尚未做的各項事情。薛不明所以而被引起憤怒,問我為何要用這種語氣,並指責我自己也就是如此才回應了過多的邀請與服事。我難過得說不出話來,心中知道因為那場夢已讓我處在一個悲憤的情緒中;而薛說得沒錯,我不才答應一學生團體要在這其實已被塞滿的週日分享一些經驗?

我難過得倒回床上,悲淒地要薛先去上班不要等我。好像整個人都沒了力氣,像洩了氣的皮球。以前偶而發生爭執而我故作姿態不願立即和好時,自己會忍不住感到可笑。這次卻不然。也許因為重點不在兩人的衝突,而在於我、我們所面臨的困境:手上的工作真的太多了。還有,也因為,那樣栩栩如生的夢境。

我有時是還滿想念爸媽的。從未離家的我,甫單飛就是成立一個自己的新家庭。雖說大學乃至工作以來的這些年,我愈來愈頻繁地因活躍於各項活動與事工而晚歸,週間的晚上常是回到家洗個澡就差不多該睡了,週末更常不在家。但與父母家人間仍多親密交談互動,不只是談事情,也談心情談感覺。我的家人真的是我的家人,愛我、了解並支持我。除了情感上的依賴外,對於維持一個家庭具體的事務我也還未調適妥當。這幾年母親退休後我鮮少分擔家務,而好強的我在自己的家庭中卻常是眼見心煩地不停收拾整弄。時間有限而精力也並未因成立新家庭而變得無窮,後果便常是自己由累而轉為生氣,不知氣誰才好而又再轉為抱怨另一半。

新婚是快樂的,薛是愛我的,而我離娘家是很近的。可是這一切卻彷彿打了個結。結不大,一般而言總能順順地過日子,但偶而還是會「卡到」。就像千絲萬縷中順順摸著絲線,但只要有個結在那兒,還是會「卡到」。

這個結是什麼呢?我不知道。我只知道,現在事情好多,一想頭就很大。我現在這份工作是個天下少有的自主與輕鬆的工作,我已「享受」兩年了。這兩年中我利用工餘接了很多教會服務,建立了運動的習慣,也忙完了婚禮喜宴大小事。可是我現在想要再更認真看待這份工作,想要試試看自己的工作能力能否再升級,卻無從由眾多事務中抽身。不是不願意再繼續各種教會服務,相反地,我渴望提供「更好的服務」;可是現在各種事情一直來一直來,反而使得有一些我想做得更好的部份,卻沒時間沒力氣去提升了。

我想要與薛更親密和諧的相處,我渴望做為熱心的他的後盾與同工,可是下了班又聚會或開會後再回到家中,常常已是一身精疲力竭。我想要把家再整理得更清爽舒適,我想要每週都能拖地,我想要從娘家把我那些書都搬來並且整理好,我想要做一個既獨立又親密的成年女兒,我想要每天好好生活好好靜思好好祈禱,我想要多寫些文章,我想要維持運動的習慣而不復胖...,我想要...,我想要...。我沒時間。

爸爸很愛我,是個情感豐富而不多以言詞表達的人,不常生氣卻會自己陰鬱。爸爸偶而對我生氣常是在我「不自重、不自愛」的時候。不顧身體健康而玩得過頭,情感大事卻逃避而不積極面對,找著了輕鬆工作便真的過起了好逸惡勞的日子...。夢中爸爸的發怒,除了勾起我對於與父親情感緊密連動的陰影,也一棒直接打中我遲遲不面對的,互許也還不知該如何面對的,生活中一大堆事情已快要結成一團的壓力。後者的確是我現在的遭遇,而前者也許微微暗示了我與薛現在的互動關係。薛與我真的是好相愛的兩個人,所有和朋友分享的都是真的。新婚甜蜜,我們還滿常在上班時想起對方而甜甜傻傻地笑出來。外表冷酷的薛MSN的暱稱常東一個西一個甜死人不償命地換來換去,想是嚇壞了一干朋友們。不只甜蜜,我們也互相欣賞與肯定,並且衷心感激對方為自己、為我們的感情與家庭所做的一切努力。可是在這新開啟的階段,我們顯然是還沒互相搭配調適好。不論我或是他,很容易為了對方一些細微的言語和表情而擔心受怕,甚至傷心難過。薛常誠懇地而親愛地說:「不知道怎麼會這麼愛妳,不知道該怎樣表達這麼多的愛。」,可是在整日而全面的密切相處中,我還是會因他一時不察的粗率口氣或忽略一些小事而不悅。他除了表達歉意外也是受傷:「妳不知道我愛妳?為了這麼小的事不高興?」。反之亦然。

在這樣的鬱鬱之中,我百般無奈而不知夢的出口何在。恍惚間想起了夢中的我約莫是個十年前的青澀模樣。那時候的我才正嘗試要獨立,不是經濟上或是離家居住這方面,而是在心理層面上的自我獨立。那時候父母也並未過於約束我,但習於得到家人支持的我,常在做出一些自己的決定時,將父母的反應和評價,特別是爸爸的臉色,放大一百倍來看,甚至過度反應而激動、哽咽。這類似「遲來的叛逆期」的日子約莫過了幾年,印象中到大三、大四以後,我已較能自信地做自己的決定,而在父母猶豫乃至質疑時,安然地要他們放心;或是心裡雖有激動,但規模不大,至少外表仍能維持鎮定並且仍然肯定自己,也肯定父母雖不認同我但他們還是愛我,肯定他們即使愛我還是有不認同我的權利。一直到今天,父母肯定並祝福我對於人生重大的決定與規劃,高興於我完成人生大事;父親雖遺憾我不唸博士,但仍非常尊重我。這樣的互動,其實才是現在的我所熟悉的。夢中那樣的哽咽落淚,反而是已逐漸遠去的回憶。

這樣的一番連想,讓莫明因一場夢而愁悵低落的我,彷彿看到了一線光明。這一線光明讓我回顧過去,看到了我與父母間因為愛而努力地在過程中忍耐等待,終至他們已接受並習慣,不打算走與他們完全相同的路的、獨立的成人女兒。而我在這一路上,也深刻明白他們愛我至深,所以願意努力尊重我。走了這一趟,我現在反而能很平安地自覺並承認,原來在很多價值選擇上,我是多麼地肖似我父母,而我又是多麼敬愛他們。這一線光明又照亮了我的現在,我明白我和薛是多麼彼此相愛,而更重要的是我們選擇彼此,選擇彼此相愛,一生一世。順著這線光明往前看,我突然有了信心,知道即使路上有痛苦有困難,相愛的兩人終會在天主的祝福下,彼此磨合適應,齊步向前。

在這一片無明中,我有了一線光明;但我也只有這一線光明,我還沒完全進入光明之境。這一線光明讓我知道能再更放心平安地努力生活,因為迎接在未來的是幸福的保證。可是這一線光明還不夠我照亮路途,看不清究竟是哪些荊棘石頭,是哪些試煉誘惑。要怎麼走才能避免受傷跌倒?我不知道。我渴望這一線光明能再擴大,我渴望在光中行走。隨著我的衷心企盼,腦海中逐漸浮現畫面。畫面中我真的行走在光中,在光中與你同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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